作者：华略智库金融研究院执行院长 赵永超
来源：华略创智（ID：uit_shanghai）
华小略说金融科技依托于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新兴前沿技术在金融领域的广泛渗透。金融科技产业的发展，有利于提升金融业运营效率和降低运营成本，不断丰富金融业的产品形态、服务方式和业务模式。但在经历过野蛮生长和严厉整顿之后，金融科技企业似乎“凛冬已至”。那么，这几年金融科技产业是如何发展起来的？建设金融强国如何发挥金融科技产业的作用？中国如何借助金融科技的领先应对新一轮全球金融升级挑战？
经历了几年的严厉专项整治后，中国金融科技行业似乎走到了一个关键节点。根据毕马威日前发布的报告显示，2019年是中国金融科技投资的放缓年。2019年上半年，中国金融科技企业的融资交易数量为上一年同期的四成，融资额仅为同期的15%。港股美股金融科技股票市值大幅下挫，2019年全年普遍缩水一半，有的甚至缩水了三分之二。截止到2020年2月，大量金融科技中概股仍处于跌跌不休的状态，创新型金融科技企业切实体会到了融资“寒冬”。金融科技代表性中概股表现（来源：iFind，华略智库金融研究院）我们认为，这是金融科技在经历前几年的高歌猛进之后，一个必然的阶段调整期。一方面，受互联网金融风险专项整治、各地网贷平台加快清退转型，传统金融机构加快向金融科技布局，监管和竞争的力量已经实质性对行业产生传导；另一方面，互联网“风口”褪去，线上流量争夺告一尾声，存量市场的争夺将进一步考验这些新兴企业的内功，大浪淘沙的过程不可避免。那么，问题来了：这类未来创新型金融科技企业是否还有机会，金融科技产业的未来市场结构应该怎么构建？政府对金融科技的监管如何与时俱进？实际上，金融科技的发展以技术驱动为主要特征，先天要求具备创新基因。世界上目前几乎所有的金融科技巨头，其发展过程与微软、亚马逊、苹果等高科技企业发展脉络高度相似。比如，英国第一家完全基于手机APP的数字银行Atom Bank，其于2014年4月创立，总部位于英国杜伦市(Durham)。Atom不同于传统银行，是一家没有物理网点的“持牌类”网上银行。Atom创始人都属于典型的“科技创新”者。其中之一是英国另一家新兴零售银行的创始人，另一位则是汇丰银行手机银行的负责人。公司风格明显区别于传统金融机构，看起来更像一家科技公司。
位于美国的金融服务公司Robinhood，经营一款免费的股票交易App，允许个人投资在美国证券交易所上市的公开交易公司和交易所交易基金，无需支付佣金。在毕马威《2019FINTECH100》中，Robinhood公司排名全球第十四名，在美国上榜企业中排在第三名。公司的历史开始于近十年前的斯坦福大学，拜朱（Baiju）和弗拉德（Vlad）是室友和同学。毕业后，他们打包去纽约成立了两家金融公司，向对冲基金出售交易软件。慢慢的，他们认为更重要的是开发出能让每个人都能进入金融交易市场的产品。随后，他们搬回加利福尼亚，建立了Robinhood公司，一家利用技术鼓励所有人参与金融体系的公司。当然这些成功者也包括我国的支付宝，这是另一个大家耳熟能详的、如何通过创新改变我国支付行业的故事。很多人会有疑问：在行业监管和市场结构深刻变化的当下，还要不要支持科创型的金融科技企业？金融行业的创新创业是否应该坚持？实质上，这不外乎是一个技术创新改变传统行业的故事，一定会重复其他行业“技术进步”和“行业管理”相互推动的正常过程。我们认为，在能够预见到的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金融科技仍将是金融创新发展的重要驱动力，因为它的发展符合技术趋势、需求特点和时代特色。一方面是移动互联网红利正逐渐消退。2019年中国移动互联网月活用户规模已经高达11 亿，同比增速在5%以内，增长十分缓慢。2019年的中国智能手机市场销量更是下降了8%，已经进入争夺存量用户的竞争阶段。也就是说，依托移动互联网“风口”形成的金融流量红利已经关闭，严重依托信息流转化为资金流的新金融模式将不可持续。中国移动互联网月活跃用户规模及增速（亿，来源：国金证券）2019年中国智能手机市场月度出货量及增长率（来源：IDC中国）另一方面是技术的快速迭代，从创造金融新供给模式和产生新增金融需求两个方面，将会推动金融科技进一步发展。如我国正在加快5G网络建设，这必然会带动一批基础硬件的升级、产生一批新的商业模式，特别是5G技术会加快传统制造业的数字化改造，数字金融的场景将极大丰富。此外，物联网、区块链等新兴技术与金融业的结合刚刚开始，产业金融、小额融资和消费金融等领域的金融科技还远未成熟。无论从技术应用的周期，还是从商业空间的发展潜力，科技在金融领域的扩张红利还远未停止。金融科技根本上还是要服务于产业进步和社会发展。我们正处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全球力量的此消彼长、产业模式的数字转型和我国社会人口的深刻调整，都对新时期金融发展提出了挑战。这些深刻变化客观上对金融服务的可及性、弹性、抗风险性提出更高要求。有一些观点认为，传统金融机构的创新也可以满足需求的急剧变化。大型金融机构的科技化、组织部门的变革、金融市场的制度调整等，同样可以丰富金融供给侧，金融科技带来的模式创新可以完全被大型金融机构吸收学习，这和科创型企业推动金融科技创新有什么区别？其实这个道理很容易懂，新的变革型产品很难产生于传统的大型机构。例如摩托罗拉、诺基亚、英特尔、微软等，尽管也不同程度推动内部创新，但当时代需求发生改变的时候，都不同程度地衰落了，变革型创新需求必然会被新兴创新型机构填补。金融是一个国家重要的核心竞争力。一定程度上，我国已经成为金融大国，但还算不上金融强国。目前，人民币仅占全球各国外汇储备总量的2.01%，仅为美元的3%。金融强国的一个突出的标志是法定货币成为国际通行的储备手段和支付手段，这后面是国际社会对国家综合实力、货币购买支付能力、制度开放衔接水平、金融风险控制能力等综合能力的认同，而技术正成为全面推升上述方面的重要支点。全球各国外汇储备（截至2019年三季度，制图：华略智库金融研究院）中国的金融科技发展历程要短于发达国家，但金融科技的发展水平已经处于世界前列。《经济学人》一份研究表明，中国在电子支付、网络信贷与网络投资理财三个方面具备国际竞争力。金融科技的快速发展将为提升我国整体金融发展实力提供“弯道超车”的历史机遇。开始于2016年的互联网金融专项整治已经开展了近四年，这期间各类不规范的网贷平台加速清理，行业初期野蛮发展的乱像得到了强力遏制，监管失灵、市场缺位等问题得到大幅度改善。特别是在2019年，对金融科技的发展规划和监管框架加快建立。2019年3月，《关于组织网络借贷信息中介机构接入全国互联网金融登记披露服务平台的通知》发布，要求符合条件的网贷机构接入全国互联网金融登记平台；稍后，《区块链信息服务管理规定（征求意见稿）》发布，第一批区块链项目取得备案。到8月，央行发布《金融科技（FinTech）发展规划（2019-2021年）》，提出到2021年，建立健全我国金融科技发展的“四梁八柱”。2020年1月，2020年证监会系统工作会议提出，要加强对证券期货行业科技的监管，积极探索区块链等创新金融科技的应用。与此同时，中国人民银行营业管理部发布《金融科技创新监管试点应用公示（2020年第一批）》公告，我国金融科技监管沙盒正式进入试点应用阶段。表 纳入央行“监管沙箱”的6个金融科技试点项目涉及领域与预期规模目标
从目前时点来看，我国的金融科技在方方面面已经具备了“高点起跳”的基础：技术层面，经过多年的技术积累和商业创新，相当一批企业机构的金融科技实力实现快速增长。中国平安2019年金融科技专利申请数排名全球第1位，苏宁金融在金融科技类专利申请排名上位列2019年度全球54位。表 金融科技主要技术方向申请专利统计（单位：件，数据来源于INNOGRAPHY，检索截止日期为2018年7月23日）
尤其是我国的数字货币技术，成为近年加快推进的重点领域。从中国人民银行成立数字货币研究所，到成立南京金融科技研究创新中心，再到设立深圳金融科技有限公司，我国数字货币从研发到实现企业化运作，仅用了二年左右的时间，累计申请涉及数字货币的专利超过70项。“十四五”时期，中国的数字货币有望在粤港澳大湾区先行先试，并进而带动新一轮的技术和应用创新。产业链层面，随着金融需求的专业化、场景的多元化，与之相匹配的金融科技产业链近年不断发展壮大，在智能终端、大数据金融、分布式处理、全金融服务链条服务等领域诞生一批如恒生电子、拉卡拉、顶点软件、润和软件、长亮科技、金证股份等超百亿市值的公司。金融科技指数（399699.SZ）近年指数表现（数据来源：iFind，华略智库金融研究院）人才层面，传统金融机构近年大举招聘IT类毕业生，人才结构正从以金融、财务、商管专业为主，向金融和科技复合型人才结构过渡。我国金融机构对科技支出占营业收入比例，有望向发达国家10%左右的水平看齐。相信这批人才经历了金融科技行业的锻炼之后，将成为我国下一轮金融科技跨越发展的中坚力量。此外，我国互联网技术的国际输出和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的加快，使我国金融科技行业较早的具备国际化的因素，已经成为代表我国参与国际竞争合作的重要组成部分。ADVANCE.AI 在印尼、菲律宾等多个海外国家开展业务，其投资方包括元璟资本、金沙江创投等诸多国内创投机构可以说，中国的金融科技已经成为变革国际金融行业的重要力量，特别是在支付科技、大数据金融、网络借贷等领域，更是被国际社会高度认可。在2019年世界银行发布的《2019年世界发展报告：工作性质的变革》中，来自中国金融科技的案例高达七个，可以用“令人惊叹”来形容。国内金融科技行业的调整虽然主要是受到行业监管周期的影响，但也与金融科技已经触及到金融行业根本的运行逻辑，即将产生颠覆式创新有着莫大的关系。实际上，全球金融科技都在经历一个大调整大蝶变的过程，几乎全球主流商业金融机构、头部科技企业和大型产业集团几乎全部参与到金融科技的研发和发展过程中，金融体系、产业体系和科技创新深度融合，颠覆力量前所未有。可以预料到，全球数字行业的竞争格局将发生深刻变化，未来金融科技的战略制高点将在至少包括以下三个方面：一是数字金融的底层和基础设施。它规定了最基础的数字金融业务范式和金融数据的组织方式。二是数字资产的形成逻辑和交易工具。依托底层和基础设施，根据场景和数字逻辑形成的可信、可交易的数字资产。三是依托数字金融的产业运行逻辑。数字金融对产业运行的颠覆性改造和数字化提升，进而帮助掌握数字金融的企业垄断行业或对其他行业降维打击。在金融、科技和产业三者大整合、大转型的新阶段，监管力量势必将实质性的参与其中。首先是应对金融科技对国际货币体系的冲击。2019年6月，Facebook的Libra币横空出世，引发全球数字货币热潮。虽然扎克伯格在众议院金融服务委员会针对Libra作证，Libra的目的不是试图创造主权货币，或进入货币政策领域，但这一举动无疑引起全球货币监管部门的高度重视。美联储理事莱尔·布雷纳德(Lael Brainard)曾表示，称该项目面临“一系列核心的法律和监管挑战”；欧洲央行(ECB)也开始考虑发行一种公共数字货币；中国央行高度关注数字货币对全球金融稳定性、金融政策和金融体系的影响，并加快中国数字货币的研发进度和封闭测试。近期，日本三大经济监管机构财政部、金融服务厅和日本央行也开始联手推动央行数字货币的研究。全球法定货币的数字化无疑也对中国带来挑战，全球的货币战争将升级为数字货币战争的“超限战”。其次是数字资产对全球监管体系的挑战。实际上从2018年底开始，美国证监会（SEC）发布了《关于数字资产证券发行和交易的声明》，开始加强对美国数字资产领域的监管，确立了中立偏保守、严格的监管基调，导致了美国部分金融科技企业的裁员。但数字资产的底层创新并未停止。随着人工智能技术、区块链技术在数字资产领域的应用，数字资产的估值定价逻辑将发生根本变化，进而推动其信用体系、风险体系、预测体系和交易体系的深刻调整。人工智能将深入参与到数字资产的创建、形成和交易过程中，甚至与区块链结合创造“基础资产”。近年来，我国金融监管体系加快健全，监管有效性不断提高，总体上具备较强的抗风险能力。但仍需对国内外可以引发颠覆性变革的重大金融科技创新保持高度关注，在创新和监管的有效平衡中推动我国金融实力发展。经过上一轮的迅猛发展，今天我国金融科技水平已经处于全球前列。这一轮的调整或许将成为我国迈向金融科技强国的一个重要节点，其中的一个关键是要形成一个更富动态化、规范化、创新力的管理框架，推动监管与创新良性促进。以我国互联网监管为例。从90年代末出台第一批互联网监管政策法规，到21世纪初协调机制确立，明确监管主体；从2008年大部制改革提升监管主体地位，互联网行业迎来大发展，再到2014年中央网络安全和信息化领导小组成立，网络安全正式成为国家安全战略的重要组成，为我国移动互联网的爆发奠定良好的制度基础。在技术和监管的互动过程中，总会经历机制的调整、法规的确立、部门的整合、方式的创新，监管理念的升级转变与行业的波浪式发展相辅相成。从金融科技发展的优势看，我国金融底层创新活跃、监管框架日益清晰、政策创新导向较为明确，部分领域的顶层设计已经走在全球前列。但同时现阶段发展还有一些不足，如对新金融的技术标准、业务概念不够清晰，基层金融监管力量有待加强，促进技术良性创新的通道机制尚需建立，地方政府对科技和金融的行业管理体制需要提升等。此外，我国的金融科技行业还有几个方面值得后续关注：数字货币推出后产生的新的监管和应用。一方面以数字货币基础设施为契机，升级我国相关金融科技基础设施；另一方面是如何将数字货币作为货币政策调整工具。监管科技对我国监管方式和理念的升级优化。除在现有监管部门监管内容和职权范围内推动监管科技外，还需要推动跨部门的监管科技使用，并以数字监管方式提升我国对新金融的监管水平和理念。“换道超车”情况下，我国参与国际数字金融新秩序。包括各法定数字货币之间的衔接转换，Libra等新兴数字货币对传统国际金融体系的冲击，数字金融条件下国际数字经济合作新模式等。如果具体到参与主体，那么对于身处其中的金融科技企业来说：一要立足科技创新。无论何种金融科技机构，都应该将技术作为立身之本和竞争力之源，着力通过技术服务实体产业、降低融资成本。二要整合数字生态。金融科技的发展为经济产业深度数字化，创造了良好基础，金融数据作为核心数字资产要进一步挖掘其价值潜力。三要融合共生。金融服务机构、科技创新企业、实体产业等都是金融科技赖以发展的重要环节，要相互融合激发各类主体创造性和积极性。四要主动纳入监管体系，与监管环境良性促进。北京的沙盒监管为有关金融科技创新提供了宝贵的经验，要以此为契机构建全国范围内的沙盒监管体系。政府层面，除了加强行业监管，加快出台各类政策法规外，最重要的一点是要稳定行业预期，可以发布有关金融科技行业的创新地图、路线图，在部分新金融领域尝试发布数字金融牌照，引导金融科技产业在监管框架内有序发展。科技创新与金融监管不是非此即彼的硬币两面，也非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彼此较劲，而是互融互补、良性促进的关系。把握好、处理好创新和监管的关系，中国就一定能积极应对新一轮全球金融升级的挑战，在金融科技领域走在世界前列。参考资料：
1. 《英国第一家数字银行Atom上线!一分钟带你预知10年后的银行》，东方财富网，https://www.sohu.com/a/68631985_119536；2. 《用户红利渐行渐远，时长争夺战开启》，国金证券；3. 《IDC：2019年中国智能手机市场出货量约为3.7亿台 同比下滑7.5%》，199IT，http://www.199it.com/archives/1005625.html；4. 《金融科技专利竞争态势分析》，人民网，http://ip.people.com.cn/n1/2018/0806/c179663-30211275.html；5. 《挖掘海外金融科技洼地》，36氪，https://36kr.com/p/5081853；6. 《详解央行首批金融科技试点项目：入选依据、技术运用及机构亮点》，零壹财经，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58281797969757244&wfr=spider&for=pc